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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能嗑到的最终绝恋

【瓶邪|修文出本】最佳搭档 卷四(6+7)

正剧+脑洞,原著背景+哨向设定。

从《他们在干什么集》开始,一路陪你走向沙海。

原著架构有改动。

出本筹备,修文重发,欢迎捉虫捉错别字。

 

卷四:匪石之心(6)

下一瞬,等我清醒地睁开眼时,已经被他拉到外面,箍着我的腰避开移动的海子。事实证明,地面上的东西对它不成阻拦,我就看到那片水域蠕动着破开了营帐的包围圈,十分自然地在沙漠中来去自如。

有几顶帐篷被逐渐接近的海子打湿,接着纷纷掉入水中。帐篷里的人已经提前逃了出来,站在旁边给海子让路。也不知道多少装备落了水,又一笔浪费的资金,我觉得张家人大概早就放弃了计算他们的行动开销。

我们忙着抢救物品,一度混乱之后,继续紧跟在海子后面。张家人说,那天情况跟这差不多,那个小子一时赌气跳进湖里,后来这个大活人和其他落水的装备都没了踪影,像是被海子吞没了一样。

目前它的整体移动很稳定,相当于我们步行的速度。波动的水流不断拍打岸边,形成一圈浪花。水面的波纹紊乱无章,看不出振动的中心点,没有任何湖面涟漪的美感,就像一锅沸水,混乱地滚动着。

“那个小鬼也许是故意的,”我和闷油瓶并排走着,道:“这里除了沙子,什么都没有。要想摆脱控制,唯一的出路只有这个海子。”

跳湖虽然风险很大,但与其他选项比起来,未知因素最多,这才是黎簇想要的。那个男生不会把危险当回事,更倾向于冲动行事,误打误撞。他每一个自作主张的行为背后,都是理性与感性的混合物,而且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比例。

闷油瓶淡淡道:“那个孩子你没有看走眼。”

那已经不是湖了,而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。即使水底下没有其他古怪的东西,在这样湍急的水流里,游个泳都十分危险。它在沙漠里仿佛一个天然的风浪模拟装置,我们靠近时都能感到一波波水汽扑在脸上。

“除了水声,你还听到了什么?”我问闷油瓶,凭他的感官一定能捕捉到异常。

“机器的运作声。”他道,“是个很大的家伙。”

机器吗?沙漠里会有什么工程?我思索着,难道有个卫星发射基地被我们发现了?可无论如何不应埋在地下。只有某些年代久远的东西才会被日积月累的风沙淹没,古潼京这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?

“下水。”闷油瓶沉声道。

我们背上还有不少物资和装备,包是防水的,但那重量肯定会把人拽下去。我问:“背着包下去?”

“下去以后,我们应该不会再上来了。”闷油瓶把黑金刀绑在包上,看了看我。我忽然明白了,所以他才要带着东西下水。

我们落水的时候,那群张家人猝不及防,以为发生了意外。我背上的东西不轻,维持在水面上感到非常吃力,冲他们摆手:“我们下去看看。”

我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做到那么轻松的,他一手托住我的身体,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还能在水流中保持相对稳定。我们渐渐被推到海子中央,张海客在岸边,一面跟着海子的速度一边对我道:“这水很深,你疯了?”

他的意思大约是,吴邪疯掉也就算了,为什么还要带着另一个人一起疯?

闷油瓶对他遥遥道:“你们回去。”这支张家队伍大概不甘心,在沙漠里中途而废,还眼睁睁看着我们俩比他们先行一步。谁都明白,沙漠之下的东西才是关键,可是他们在没有装备的情况下,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深潜。

海子还在继续移动,湖水起伏不停。我回过头,深吸一口空气准备下潜,闷油瓶忽然吻了过来。

他连声招呼都没打,我心说那边张家人还在看着,这家伙是什么意思?正想推开他赶紧办正事,闷油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依旧没有松开唇。我不由怔住,心里一阵发软,正想回应,他就放开我,摸着我的手腕测脉搏,“吴邪,你心跳太快。”

这不是废话吗?闷油瓶光天化日之下这么主动,我老脸都没地方放。不过看他认真的样子,我不禁问:“你想做什么?”

“在水下心跳不宜太快,避免加剧氧气消耗。”他拉着我的手就准备潜下去,接着淡淡地说了两个字,“张嘴。”

“什么?”我问,但是仍然依他所言微微张开嘴,感觉自己仿佛在索吻。

闷油瓶吻住我,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一个猛子扎下水去。我马上憋气,眯起眼,能看见水下折射着阳光,几条光束被水流打碎,暗流涌动。期间他一手扣着我的后脖,让我俩的唇紧紧贴在一起,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。

越往下,流速越快,水底下似乎有什么在翻腾。压强渐渐对身体有了一点影响,肺部也泛上轻微窒息的感觉。这时候我余光扫见一旁,水底真的在动,翻得一片浑浊,看不清下面究竟有什么。耳边有阵阵轰鸣声,音量慢慢变得剧烈。

闷油瓶捏了下我的手,我收回注意力,然后就被他渡了一口气。我顶着水压,拼命吸气,闷油瓶再给我渡了第二口。那家伙接连送出两口气,但他自身没有不适。

没有供氧器材,于是他把自己当作氧气罐。我在水下也没那么难受了,他拉着我,任凭水流将我俩推向水底。

闷油瓶脚下一蹬,半条腿没进淤沙中,又一踩,陷得更深了。脚下的泥沙正在翻滚,莫非下面有不为人知的空间?我心一横,如法炮制地把半个身子埋进去。接着感到有种强大的推力,带动淤沙逐步把我们吸了下去,仿佛下面埋着什么漩涡。

绝对不是自然的力量,我心想,这沙漠里能有什么浩大工程?旅游局也不可能在这里制造什么游乐景点。接着,我们俩进入完全的黑暗中,只有不知名的机器轰鸣声震得耳朵疼。身体整个埋进沙里,不一会便感到浑身蓦地一轻,腾空掉了下去。

 

世上可能没多少人像我们一样,这个吻在自由落体的时候才中断。两个人一起摔下去后,那股力仍在继续,在沙子的流动中很难找到发力点。所幸这种奇怪的推力慢慢减弱,我的平衡得以稳定下来。

我转过身,让闷油瓶在我包里摸出手电,照亮附近的环境。

这里给我的第一印象是,像个厂间。几乎瞬间我就能断定,我们进入了某种半封闭建筑的遗迹,而且追溯的年代不会超过一两百年以外。那些墙壁的用料上,近现代的痕迹非常明显。我只听说过有钱人偏爱海景房,沙漠里的地皮什么时候也这么抢手了?

我还想让闷油瓶照一照上方,他忽然拽住我的胳膊发力:“快走。”

他拉着我,在沙子里费力移动,然后来到这个“厂房”的边缘,翻身踩在实地上,就好像是从一个巨大的游泳池中回到了岸上。而后闷油瓶便不急着逃了,我一面清理身上的沙子,一面问:“怎么了?”

他没有回答,直接把光线以水平方向照到远处。顺着延伸的光束,我看见沙子渐渐一齐滑向那个地方,也就是我们俩刚才被推动的方向。

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个东西,应该属于重型机械的一种,很明显正在处理这堆沙子,仿佛这整个空间都只是流水线上的一段工艺。我也有点好奇,要是我们俩被送过去,会被做成什么样的罐头?

不对,肯定不是用来生产的。我脑子一转,让闷油瓶把光线投到上方。在头顶的斜上方,有个类似巨型进料口的地方。我们好像水里的浮游生物,被这条鱼的腮部吸了进来。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但我心中逐渐萌生出一个猜测。

我心想闷油瓶应该没接受过现代的工科教育,“小哥,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得多吗?”

他扶着墙往前走,淡淡道:“这还是外围,用来保护里面的东西。”

我暗中一愣,发现他考虑得比我超前。我忙着推测这地方的构造和原理,他一针见血指出了效果。因为眼下这个时刻,我们只需要明白结果就够了。

我以前念建筑的时候,倒是接触过一些特殊用处的工程。所以这个鬼地方在我看来,有点排水的意味。再套用到具体背景中,难道是排沙?刚才那几眼没看清楚,只觉得设计得古怪。不过,沙漠里会存在这些东西,本身就足以费解。

地下埋着这个,不停引发沙子的快速流动,难道连锁反应之后便造成了海子位置的改变?我想了想,依旧没法完全说服自己。刚才又是潜水又是潜沙的,感官十分混乱,没有留心观察,那家伙又偏偏亲着不放,我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他的舌头上了。

机械的轰鸣嘎然而止,闷油瓶停下脚步,我们在原地等了片刻,只等来无边的安静。敢情这玩意也不是24小时运转,我耳朵里似乎仍残留着那种嗡嗡声。有一点我不明白,即使不谈构造,这地方的动力从何而来?不可能是永动机,不会是利用那些沙子的势能来发电吧?

其实这一类问题不能细想,这地方的建造势必是相当复杂的,很有可能超越时代。那么,会是怎样一个群体集中了他们的智慧?而且外界人对于沙漠里的东西一无所知,所有与这里有关的人或事,仿佛都被历史抹去了。

闷油瓶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,道:“那个孩子在这里。”

“这里?”我心想不出所料,不过,凭闷油瓶的听觉,就算离我们数千米远,也属于“附近”的范围。他又道:“还有小满哥。”

我这时才仔细静下心来,但是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,听到的仅有呼吸声。我觉得自己还是放弃为好,这种工作不是我的专长。可是闷油瓶示意我继续听,悄声道:“你应该听到了。”

我微微皱眉,听到非常轻的一声狗叫,那声音小得如同幻听。随即我就意识到了为什么闷油瓶相信我能听见,因为接下来的狗吠一声比一声响,传来确凿的音波,它离我们越来越近了。

而小满哥这个声音,并不代表与我们重聚时的兴奋,我从中感受到的是反抗和杀气。闷油瓶解下刀,我拔出身上的匕首,加快速度往前赶。

这里好像一条又长又大的隧道,我儿子的叫声听得很清楚,但是依然不能确定距离的远近。黑暗中有个身影朝我直蹿过来,我还以为是小满哥投怀送抱,不过瞬间又发现不对劲,立马提高警惕,侧身一躲。

那是条粗藤,灵活得像蛇一样,我猛地砍下去,这植物的表皮十分厚实,竟演化出了铠甲一样的防御力。被我一砍,顿时往后退。闷油瓶的刀倒是锋利,足以削掉一截。但是藤蔓不止一条,更多的相继扑来。我操,我想起自己在幻境里也同样看过这东西。这鬼玩意儿会动,攻击力不小。

那些挥动的藤条里,明显有一人一狗正在努力挣脱困境。那个小鬼手里的电筒光线随着他的动作上下乱晃,显得非常慌张。

我和闷油瓶准备闯进去营救,黎簇突然掏出一个打火机。我远远地瞧见他在逃跑的路上左右躲避,一面努力去点燃那些植物。打火机的火焰很小,他试了试没能成功,然后再次重复。

已经离我们很近了,小满哥每吼叫一声,墙壁就弹来一阵阵的回音。汪汪声响起的时候,藤条的动作就会有短暂的迟疑和混乱,正好给所有人提供一个喘息的机会。剧烈的声波导致空气振动,植物似乎对这非常敏感。

我儿子的叫声十分嘶哑,它拼了命地竭力狂吠。这些藤条仿佛想抓住我们,我和闷油瓶尚有余力抵挡,黎簇那小子好像有点体力不支。他一下被那些植物打中,然后身子一歪快要倒下去。

就在那一眨眼的工夫,我看见黎簇高高抬起手,把打火机对准离他最近的藤蔓,点燃火焰。这怪物毕竟是植物,火光蔓延开来,把整株藤条烧得如同火蛇。

黎簇趁那怪物在火中痉挛的空档,手脚并用逃出来。而且很奇怪的是,其他藤蔓好像也感受到了危险一般,同步撤离。我心说难道这些藤条其实是一体的?它们就像什么异种蛇,分出数个脑袋。

那小子靠着墙角坐下,浑身狼狈,举着手电看着我们,脸上有点吃惊,但什么话都没说,坐在那里静静地提防我俩。

小满哥跑过来,拱了拱我的裤腿。我摸了把狗头,掰开它的嘴巴,喉头都破了,犬齿上挂着血丝,也不知道刚才叫了多久。它现在什么吠声都发不出来,只是坐在地上,肚子一起一伏的,喘着气。

我迈开步子走向那小子,黎簇抬头盯着我,好像马上就要站起身跑走。我开口道:“你是怎么下来的?”

黎簇张开嘴正要说话,重重地咳了好几下,看起来很不舒服,似乎肺部受了伤。他道:“我没搞明白,反正中间有阵昏迷,醒来就在这里了。”

“呛水了?”我猜道,心想这小子的生命力真顽强。

他又不愿意回答了,反过来问我:“那你们怎么来的?”

我当然不可能把具体过程告诉他,就道:“和你的方式应该差不多。”

他站了起来,看着小满哥乖乖被我摸毛,“这条狗能耐挺大,是你的吗?”

我不可能让黎簇从此跟我们一路同行,这个孩子还有他的用途。我看闷油瓶正在找出路,想必这里定有暗门。从现在开始,进入沙漠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多,无形的斗争很快会从地面之上转移到地下来。

“这条狗的主人,是一个叫做吴邪的人。”我缓缓开口道,“是我,也不是我。”

闷油瓶听到这话,向我看了一眼,随即继续他的动作。这条隧道好像属于一个大家伙的一部分,天花板看起来是可以活动的。暂时还不清楚这整套东西的功能,但是沿路走下去,一定能摸到些蛛丝马迹。

黎簇被我的话绕晕,“你不是吴邪?你们到底谁是吴邪?”

他八成已经被张海客忽悠过一通,可惜在我这里他不会得到真相。吴邪这个名字,是一个具有特定意义的信号。我只是把自己的名字也作为一种手段,想了想道:“世上不止一个吴邪,这不单单一个名字那么简单。”

他一番斟酌后,选了个最简单的方式问我:“那你身份证上写的是什么?”

我笑了笑,“身份证上是吴邪,但我事实上来自另一个家族。”

黎簇还不知道他面对的将是什么,露出怔愣的神色。

我要尽一切可能扰乱“他们”的视线,在迷雾中竖立许多影子,这也是跟他们学来的。我不担心场面混乱,我想让对方意识到,许多事情已经失控了。

 

我们后来找到一个小房间,像是控制室。里面没有人,所有器材装置都落了层很厚的灰。这些玩意我不太懂,说白了是高级机关,那些标识都是英文字母的缩写,让人无从猜起。建造这些的人,好像本意便不想让别人发现。

我转过身,闷油瓶在打量另一面墙。架子上摆满了电话,没有数字拨盘,仅仅是听筒话筒。每部机子插着线,这些线延伸出来,捆成一扎,然后埋进墙里,好像用于这地方的联络沟通。这么多的电话,每个的用处应该都不一样。

如果要与外界沟通,一部电话机就够了。还是说,这个地方的面积非常大,大到需要用不同的电话来对接不同的区域,所以制作出了一批来?看来这里的规模,曾经十分的盛大。

那小鬼拿起了一个听筒,擦了擦灰,放在耳边,听了半天好像也没能听出什么。

这地方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,但这也意味着我可以动很多手脚,我心想,可以忽悠很多人。我对黎簇道:“别乱动,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?这里的电话,有一个是无法接通的,”

开口瞎扯是我的专长,黎簇半信半疑地放下话筒,我又道:“因为真正的吴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。”

他有些茫然,然后变得警觉:“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?”

亲口承认自己的死亡是件很诡异的事情,但是我不得不演好这一出。“假设,武林中有本秘籍,谁得到了它就能所向披靡,那么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追究这本秘籍的下落?”

他犹豫着点点头,我道:“现在,这本秘籍是孤本,就在你的身上,那你说会发生什么?”

黎簇打了个颤,立刻质疑:“我不能扔掉吗?”

我说:“可是吴邪已经向外界宣布了,秘籍的消息就藏在你身上,你觉得你能逃得过追杀?”

黎簇的反应很直接,骂道:“这个吴邪是不是变态?”

我头一次被人当面骂得这么惨,心情有点复杂,继续道:“所以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?”

“我身上到底有什么?”他问。

“信息。”我语重心长地说,“从现在起你看到的每一幕画面,尤其是幻境一样的梦,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。”

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,中止了我们的对话。我转过头,发现有一部机子正在等待我们回应。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?我心说,这里还有别人?

闷油瓶走去接电话,我也忙挨过去听。我们两人都没有出声,这种机器质量很差,传来的全是电磁波的声音。两边僵持了好半天,才听到那边有个人道:“喂?”

声音失真得厉害,我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,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复。我抓过话筒就冲那边说了个“嘿”,为了试探,同时也告诉那边,这一头有人。

在我说完这声“嘿”之后,电话似乎就咔哒一声挂断了。我愣了愣,望向闷油瓶,他却猛地转身,走向另一面墙敲了敲。他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我马上会意,这后面是有暗门的。

黎簇被我们这架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,闷油瓶停了下来,后退几步。我就看见那扇暗门居然自动打开,仿佛刚才那个电话在遥控通道。

小满哥迅速站了起来,仿佛略有防备。闷油瓶站在我面前,长刀入了鞘,又抬手向后一伸,手掌对着我摊开朝上。这个动作我一看就懂了,近身格斗时宜用短兵,于是抽出匕首递到他手里。同时我在这个未知的空间里,去感知那个人的意识存在。

不过很快我就觉得有问题了,对方的情况很不一般,我几乎在脑中瞬间想到了一个人选。暗门后闪出一个人影,闷油瓶以闪电般的速度上前交手。只听得几声兵器相碰,地上就掉了一把枪,闷油瓶划脚一踢,把这把枪踢给我,刀刃则指着已经手无寸铁的来人。

黑瞎子从阴影里显出身形,手指弹了弹那把匕首刀,哭笑不得:“刀剑无眼,小心伤人。”

闷油瓶没有卸下警惕,依旧持着匕首限制他的行动。这地方的变数太大,谁都说不准,我问道:“电话那一头的人是你?”

他原封不动地抛回这个问题,“电话那一头的人是你、你们?”

闷油瓶冷冷道:“你是谁?”

黑瞎子听后,则歪着脖子冲我一笑,“你肯定能感觉得出来,我不是假扮的。”

我拍上闷油瓶的肩,让他放人。确实黑瞎子的意识是相当特殊的,这个没法伪装。闷油瓶放下匕首后,黑瞎子走到我面前捡起枪,心疼地擦了擦。然后随意地枪口一点,指向黎簇,“这是谁?”

那小子生怕枪会走火,向旁边躲开,愤愤道:“你把枪放下。”

“他有用。”我简短答道,转而主动问黑瞎子:“霍家到了?”

雇他来沙漠办事的,除了霍家两兄弟我猜不出其他人了。黑瞎子痛快地承认:“是,他们还在地面上。”

他是探路先锋,大部队应该仍驻扎在沙漠里。霍家这一回找上黑瞎子,应是终于动真格了。我不介意其他势力想加入进来,越混乱的局面对我们越有利。

我想到黑瞎子早就来过这地方,问:“你知道这地方的出入口在哪里?”

他笑笑,“岂止是出入口,论某些历史,我懂得的可能比你们都多。”

我揣摩着这个只要有钱就办事的家伙,指了指角落里的黎簇,“帮个忙,把这个小鬼送到地面上。”

那小子本来趁我们说话的工夫想溜之大吉,但闷油瓶一下拦住了他。黎簇十分郁结,看着我们,“我只是想方便一下。”

我让他就地解决,他撇撇嘴,不情不愿回来了,“算了,我憋得住。”

黑瞎子回身一指背后的暗门,“这间控制室连接的通道,走个一千米左右就有一个‘出口’。”

我点点头,然后一声不吭,分了些我们的水和食物,放进包里交给黎簇。那小鬼还不太懂,狐疑地背上了包。我从闷油瓶手里拿回那把匕首,放在他的包中,最后给支手电,道: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
黑瞎子已经看明白了,微微一笑冲黎簇挥手,“十分钟就能到,拜拜。”

那小鬼走了几步,忽然转头:“不怕我乱跑?”

“只有那里被我打开了,如果你想破坏别的地方……”黑瞎子话说到一半,黎簇哦了一声,就撒腿跑进通道的深处。

脚步声渐渐消失,黎簇那边没了声。黑瞎子吹声口哨,走出控制室。我和闷油瓶跟在他后面,他有意无意看了看我们,“带路费呢?”

我耸耸肩,“如果以后还活着,随你开价。”

“这个地方,你知道曾经有哪些人走进来过吗?”他吊着我胃口。

“你肯定算一个。”我道。

“这么大的工程,就算放到现在也是个奇迹。”黑瞎子意味深长道:“你以为是九门牵头的?实际上这个东西断断续续进行了很久,最终有人找到了那一辈,九门才来研究这些。”

话已至此,我也听出了几分潜台词,历史上多半出现过当局的影子,才有足够的财力人力作为支撑。这些遗迹属于一个部门,一个工厂,一座不为人知的基地。

渐渐地我有些明白,这里甚至割为不同的部分,类似一个个的车间。黑暗中很多东西都只能看个轮廓,听黑瞎子的口气,那些仅仅是冰山一角,连他自己都没有考察过整个全貌。

沙漠的恶劣环境,阻挡了大部分的脚步。正因如此,能把眼光瞄准到这里的,都来头不小。我皱了皱眉,问黑瞎子:“霍家的队伍里都是些什么货色?”

“与其说我在队伍里看到了哪些人,不如说,视野之外还隐藏着谁?”黑瞎子扭头朝闷油瓶道:“哑巴,这应该是你们最关心的。”

我心说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?不仅黑瞎子的年龄是个谜,他的阅历也难以捉摸。我心中一动,问道:“你真的不姓张吗?”

闷油瓶走在我身旁,显出拿我没办法的样子。黑瞎子明显一怔,接着便笑岔了气。在这个废弃的奇怪基地里,听着他的笑声感觉非常诡异,他笑够了之后道:“姓张的都是不会痛的,我可做不到。”

卷四:匪石之心(7)

既然如此,我直奔主题:“你知道现在地面上有什么?”

黑瞎子收起笑意,“我这种埋头干活的人,怎么敢知道?倒是你,让那个孩子独自到地面上去,吴邪,你……”他说到一半闭上嘴,什么评价都咽回肚子里,只是摇了摇头。

我不由无声地苦笑一下,道:“我没有其他办法。”

此时此刻,最复杂的是地面上的人心。沙漠的外沿就是一条警戒线,张家的队伍从这条线离开,霍家又穿了进来,“他们”也该开始进入这个战场了。黎簇作为唯一一个从地下出来的人,将把这里的信息带给外界。

不出意外的话,汪家在沙海中的重点目标就是那个小鬼。黎簇在地下的所见所闻,会成为他们的一手资料。而黎簇的见闻在外界看来,意味着出现了一个假吴邪,地下被一股不知由头的势力抢先闯入了。通俗点说,我假装成了假装的自己。

更不用说我放在黎簇包里的那把匕首,本来就出自汪家。那种特殊型号背后代表的意义,足够他们忙一阵子。他们那种家族,最担心的应该就是源于内部的猜忌和分裂。

那小子以后一定会再次来到地下的,不过那个时候,估计会被人用枪顶着脑袋下来吧。我早就把武林秘籍的消息放了出去,没人会放过那小子身上的能力。黑瞎子刚刚八成是想说我变成了哪一种人,其实我都明白。

我只是孤注一掷,而且必须把这个仅有的办法执行到底。

我这边心中正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,闷油瓶忽然按上我的肩。我回过神,捏了捏他的手腕让他放心。一个人的承担很难扛下,有这家伙在的话,我处理信息和情绪都能轻松很多。

黑瞎子没看见我俩的小动作,或者是当作没看见,自顾自道:“你这一手和吴老狗有点相似,那种悄无声息不见血的路子。”

我没有答话,兴许爷爷和我的出发点性质是一样的。只要摸清了人心底的念头、看见每种人的欲望和动机,对这个世界的思考方式,自然会转换成另一种。

 

面前的路似乎走到了尽头,手电的光线发生变化,黑瞎子疑惑地啧了一声,“堵住了?”

我们走近,这里竟堆着很多大卡车,像是倒垃圾一样被倒在这里,聚成一座小山,杂乱无章地一辆压着一辆。“这是废旧车辆的回收站?”我问。

黑瞎子摇摇头,“这里没有那种地方。”

这些卡车通体生锈,样式也很老,显得不堪一击。闷油瓶走上前,跳上一辆九十度侧翻的车,踩着车门,蹲下去就要开,忽然出声道:“打不开,锁被破坏了。”

我看向黑瞎子,“你不是对这里很了解吗?”

“我当年给霍家做事,也不可能跑遍所有角落。”他理所当然道:“我只负责去某个特定的区域。我第一次到这地方的时候,整个基地就已经废弃了。”

“原来你是考古的。”我不咸不淡道。

闷油瓶拉着我上去,手电通过车窗打到里面。在驾驶室内部,车门和车窗处有一道道密集的划痕,有浅有深。我琢磨了一下,道:“指甲划出来的。”

不禁背后冒冷汗,这就意味着,车门从外面破坏,里面的人逃不出去,所以试图用手扒开门窗。问题是,里面的人在哪里?光线转了一圈,座椅下面的角落里似乎照出了什么人的下半身,只看见衣物和鞋子的轮廓。

这应该死透了吧,我心说。不过这副身体的大小,好像并不是一个正常成年人。黑瞎子没有爬上来,直接往车头的挡风玻璃里打光线,道:“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?”

“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?”我问。

黑瞎子干脆道:“不知道,但是,这好像是这地方的一个特征,你能遇见的躯体往往不是成年人。”他抬起头,讳莫如深道:“我也有过猜想。吴邪,如果你出生得早,可能同样是这种下场。”

我冷冷看了黑瞎子一眼,决定实践出真知。我对着车窗重重踹上几脚,门框都变了形,玻璃碎成块掉下去,破出一个窟窿。正想小心地跳进去,闷油瓶拉住了我,道:“别大意。”

他向下面的小满哥招了下手,我儿子特别听话地跳上来,站在窗窟窿旁往下探了探爪子,就纵身一跃钻进去。

一条狗个头不大,跳进驾驶室的狭小空间后依旧动作灵活。它到处嗅了嗅,然后凑到躯体那边,用脑袋拱了拱。

没有发生任何诡异的动静,然后我儿子叼着衣服,把这具身子往外一拽。因为环境干燥并没有腐烂完全,便留下风干的骨肉,几乎是惨不忍睹。我把手电冲黑瞎子脸上晃了晃,道:“前阵子,霍家运了一批干尸到北京的大院,这事你听说过吗?”

他一笑,“就是因为他们在沙漠里发现了很多这样的东西,才要找我来走一趟。”

那天我在霍家后门口,只看到箱子里放置了些干枯的肢体,却没在意死者的年龄。无论是那个时候,还是眼下现在的时刻,都是尚未进入发育期的小孩,身体还没长开,就死在了这种无人问津的地方。

是谁故意为之吗?我想不出如此幼小的年龄能有什么理由进入沙漠。上学的孩子,谁会把他们统一送往内蒙古?

“你刚才说,我要是生得早,也可能是这种下场,”我眯起眼睛看着黑瞎子,“你的意思是——”

他又一脸无辜,摊摊手,“我没有什么证据,只是猜测罢了。”

闷油瓶拍了拍我的手臂,示意我仔细看看车里那具躯体的胸牌。经过长时间的摧残,衣物已不成样子,但是金属的胸牌是完好的。小满哥叼着干尸爬上驾驶座,我俯身一看,胸牌上刻着数字和姓名。

“一个人名,你可能查不出什么的。”黑瞎子笑道:“即使能查出,也只有无关痛痒的社会信息。”

我看着黑瞎子的神色,他无谓中带着嘲讽,不太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过路人,仿佛他自己对这类事情有着极大的反感。

我起身扫视周围,正想爬到其他卡车旁,大略看看车内情况,听见黑瞎子道:“在四九城的时候,人都说解家那位爷失踪了;来这里的路上,又听说吴家的少当家出意外了。要不是在这碰见了你,我就要怀疑下一个消失的是谁了。”

“我?你别把我当作吴邪。”我不在意道:“退出是为了更好的参与。”我心想闷油瓶这号人出了名的神出鬼没,他失踪了怎么也不见别人大惊小怪?

“觉悟不错。但是你也不能做到真正的退出,”黑瞎子把这些卡车的货厢打开,钻进去瞧瞧,声音被闷在里面:“一个人面对的东西,与他的能力成正比,和他的援军成反比。”

我心道谁说我没有援军?只不过我的援军埋伏在幕后,而现在,有身边的那位就够了。

小满哥放开那具干尸,从车里探出脑袋,转了转耳朵,伸出爪子好像要爬出来。我踩着车的铁皮走过去,一把抱出它,捏起狗爪仔细看了看,怕它刚才踩到了窗户的玻璃渣。狗又不穿鞋,其实爪子脆弱得很。我把四只爪都翻来覆去仔细检查,花了好一会工夫,挑出几粒玻璃渣。

我儿子平日里很懒,到了这种时候也懒得抱怨,压根没有喊痛的表现。我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头,它抬起脑袋顶了下我的手,原来嘴巴里叼着东西。

就是在车里找到的,应该来自于那个死者身上。一张不大的卡片,写了什么第几部第几小组,居然还有负责人,挺像那么一回事。我以前读取的信息素和这些东西慢慢吻合,这里用的是“童工”,而且很多人永远停留在了未成年人的阶段。

把卡片翻个面,我看到一个标志。第一眼没想起来,盯了一会儿觉得眼熟,这似乎是一个兵厂。爱好军事的人可能更为熟悉,这个标志的工厂,属于国家最早时期的军用生产领域。

这么说来,黑瞎子那话说得不假,的确是另有一批人把九门“请”到这里来。以兵厂名义进行的工作,保密性一定滴水不漏,只不过这里的沙子能造出什么秘密武器?或者说,这地方只有动用那种力量才搞得定吗?

闷油瓶站在一辆卡车的车顶上,凝神注意到了什么,然后利索地跳下来,落地的同时道:“来了。”

我抬头看向黑暗的远处,但什么都看不到。黑瞎子从货厢里钻出来,正要钻进另一个,问道:“什么来了?”

那些货厢的门已经被黑瞎子撬开,闷油瓶看了一眼道:“躲进这里面。”

在这种地方,闷油瓶就是指挥官。我和黑瞎子没有二话,带着小满哥爬到卡车后部的货厢中。两扇铁门又高又宽,关起来不容易。闷油瓶翻身进来,带上了门。三个人抓住厢门,很快向内合上。

闷油瓶那两句话带着间不容发的紧迫,我不敢放松,合上门的时候一边向外观察。瞄了一眼,整条通道好像活了起来,空间似乎慢慢变形扭动,暗处有大堆影子在地上爬行。我用劲眨一下眼,再睁开,登时辨认出了视线里那团模模糊糊的蛇群。

一群黑鳞生物倾巢而出,那样的规模看起来就如同打乱了光影的界限,远远扫一眼还以为空间发生了扭曲。货厢的门在一道长长的金属摩擦声中合拢,门栓在外面,内部没有固定的锁。所以我们紧紧抓着铁门,仍不松手。

沙沙声越发近了,我甚至能听见蛇腹擦过卡车的铁皮壳,在外面蜿蜒爬行。数量一多,那种声音便环绕在周围,覆盖了四面八方的角落。

黑瞎子满脸心有余悸,“这么多蛇,冲都冲不去。”

小满哥蹲在我脚下,我觉得它跟了我这么久,也懂得了以静制动的道理,不叫不闹,大概是知道一狗之力抵不过外面的大军。我们力量有限,等着这一波蛇潮过去。其实闷油瓶应该能杀出去,但是考虑到我那几乎对信息素过敏的体质,便也只守在原地。

我们在这空空的货厢中全神贯注,屏着呼吸听了许久。动静却只增不减,那群东西没有一丝撤离的意思。它们大概循着热源行动,几个大活人的温度骗不过它们,剩下的就是耐心之战。

黑瞎子骂了两句,大意是早知如此就不该在车堆里停留太久,能走多远走多远。我抓着门的两手有些酸麻,货厢又是向下倾斜的,站在里面快维持不住力道。闷油瓶转头,示意我可以松手,两扇门由他拉着。

我便放开手,活动活动手部肌肉,准备下一轮再替他。如果说车外那群祖宗不肯离开,我们真的得合理利用人力。黑瞎子见我可以放松,道:“那我也松了?”

他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,我道:“那你先试试喊我儿子来替你抓好门。”

黑瞎子笑了一下,看看小满哥,“我使唤不动它。”

“那群蛇过来的时候,你怎么不提前逃?”我回神一想,道:“你察觉不到?”

“你在试探什么?”黑瞎子欲哭无泪地看着我,“一来没什么地方藏身,二来,你以为我很厉害吗?过奖过奖。”

我哦了一下,“怎么说你都和蛇有点渊源,我还以为你们一家亲。”

只听黑瞎子叹了口气,“我身体发生的变化确实和那些有关,但又不代表自己变成了白娘子。”

“你现在的情况……”我有点一言难尽,道:“我一直琢磨不太明白。”

他突然嗤笑一声,“我自己都不明白,这么多年,蛇的影响一直没有消失……你知道,这些蛇的源头是什么地方吗?”

我也不是专业学者,心想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?“历史源头,还是地理的分布?”

“意识。”闷油瓶出声,仿佛点破了般淡淡道。

黑瞎子也不兜圈子了,“这才是最关键的。世上影响神经的毒素有很多,但是这种生物分泌的信息素,能够入侵一个人的意识——你应该很有切身体会,明白我在说什么。这种事情难道不可怕?”

我没想到这家伙思考的问题这么深层次,“你想得太哲学化了。自然演变,生来如此。”

“是吗?”黑瞎子语气平平,“精神这玩意,向来玄乎。这是很多人都想了解的,一个最终奥秘。”

我回想起以前这个人说过的很多话,都令人不知所云,可能没有人能理解黑瞎子眼中的世界。我算了算年代,问:“你这副样子有多久了?”

黑瞎子想了片刻,腾出一只手推了下墨镜,笑道:“很早的时候由于某种原因,我身上就埋了那个种子。再后来给霍家帮了个忙,那种子就生根发芽了。”

说完他唱起了“牵牛花嘀嘀嗒”的儿歌,单手拉门的力气稍加松懈,这一来二去的时间也不短了,可外头的声响从未停过,似乎那群东西大有在此筑巢的派头。就听黑瞎子又道:“那些事情,姓张的也不清楚吗?”

我先前一直默认为,他这个满族后裔曾经涉入的事件是由汪汪叫们主导的。可此时听他这话,敢情张家人在清末也折腾过不少?不过闷油瓶是哪一年出生的都不确定,没准黑瞎子的辈分大了好几轮。闷油瓶不带一丝情绪地看了他一眼,不肯定也不否定。我清楚这是扑克脸,我和闷油瓶的确不知情。

货厢猛地一震,我勉强站稳身子,可是双脚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半米。我伸手扣住那两扇铁门,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异变。

像是岸边的浪花忽然掀起了海啸,那动静由原先的窸窸窣窣一下子变成巨大的撞击,沉闷而混乱,绝对不是那群蛇所能制造出的声响。

某种不好的预感还未完全冒出来,整个货厢又开始颠簸。就好像坐进了一个没有安全带的游乐项目一样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电,找到着力点,心想这地方怕是又窜出了什么怪物。

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规律地摇晃,接着直接翻了个,人在里面便会掉到另一边。我顿觉腰上一紧,被闷油瓶面对面抱在身前。侧头一看,他那个姿势抵在门后,用黑金刀撑着,差一点就要移了位。

我听见小满哥呜呜了几下,它扒着爪子从这一头滑到另一头。黑瞎子勉强维持平衡,笑骂道真带感。

砰的一声巨响,炸在耳旁的铁门上,不知什么东西从外面砸出了一个凹坑。我看了看铁门凹陷的程度,还没回过味来,货厢瞬间一个大挪移,再次转变方位,逼得所有人从空中下落,被地心引力拽下去。

闷油瓶揽着我的身体,直直往下摔。失重的那一刻,我没有多想,抬手绕到他后背,用手掌压在他的脑后。这货厢中全是铁壁,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保护他的后脑。

短短一段下落的时间,闷油瓶在空中就把我俩对调了位置,以长刀为杠杆,一脚快速发力蹬在侧壁上,把他自己的身子垫在下方。最后落地之时,我整个人埋在他的气息里,侧脸贴着他,然后发现自己脑后也有他的一只手护着。至于手里的那把刀,则在前一瞬被扔开了。

 

货厢重重砸了下去,但我全身都有个人型肉垫缓冲,有惊无险。那家伙摔下去后眉头也没皱一下,就迅速挺起身子,单膝半跪,手撑在地上,仰头看那厢门的情况。

两扇铁门早就敞开了,手电往上打,却不见有蛇爬进来。外面掠过几根粗壮的藤条,我定睛一看,那像鹰爪子一样,正抓走两条蛇。蛇在其中死命挣脱着,就好像被更大一号的蟒蛇缠绕固定。

蛇群纷纷被那些藤状植物抓走,两个物种之间冲突的声音也渐渐减弱。外面的响动越来越远,似乎正在撤退。刚刚的场景像是一场捕猎,而且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卡车堆在一起胡乱摆放,大约也是曾经受了那些粗藤的作用力。

旁边有个身影动了动,光线照过去才发现是黑瞎子。他好像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胳膊,墨镜都歪了,坐起来一脸糟心地揉着手臂,对我们幽幽道:“九头蛇柏,是它们的克星。”

又是蛇又是柏,这名字挺有争议,我问:“那玩意我们也碰到过一次,是植物还是动物?”

“植物。不过没有划分的必要,和动物一样神气。”他爬起来拍拍衣服,道:“它的名字,是以前在沙漠附近听一个老人说的。外形如同多头蛇,还喜欢捕猎蛇群,但不止于蛇类,狠起来连人都不会放过的。”

正所谓一物降一物,我怔道:“食肉植物?你看过它们的进食现场?”

黑瞎子摆摆手,“那玩意不知有多长,没见过它的老窝在哪里。”

车身一颤,似乎被一根藤条敲打着刮过,翻转折向一个角度。三番五次的已经习惯了,我们矮身一跳,回到正常的方位上来。刚才两条腿紧绷了很久,我捶了一会儿腿上的肌肉,感到外面再也没有稀奇古怪的东西,才慢慢走到货厢开口处。

正好看见远远的地方,蛇柏卷着猎物边后退边消失。等到它们的身影和响声都消散后,我松了口气,把闷油瓶的刀拖出来,还给他,然后跳出货厢。

在蛇柏撤离的地方,走近一看,下面是一道楼梯。既深又陡,斑驳的铁架之间留有很大空隙,光照之下也一眼看不到底。黑瞎子说着下面才有好东西,一边带头走了下去,一脚踩在铁板上,哐啷哐啷的,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形坍塌。

楼梯很长,二十多阶为一段,再转个方向继续下行,有种走不到尽头的错觉。两侧的墙上时不时还能看到施工时的标记,完全不加修饰,非常粗糙。

闷油瓶在我身后,便抓着手电把光线一直往前打到我脚下。 后来走到了底,总算得以看见下面这层是怎样的景象。打探一番后,第一感觉是类似于普通工地旁边的临时棚屋,一个浓缩生态圈,可以为一部分人提供住宿。那些设施出现在这种地方,有些格格不入,我很好奇,这个工程中的水电问题在那时如何解决?

不过黑瞎子说这些不是主体,我们继续往前走,我边看边问:“那你对哪一块比较熟?”

黑瞎子道:“还没有走到那一块。”

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图样,我瞥了几眼发现是工程全貌的样式,犯起大学专业病,当即走不动路了,拉着闷油瓶看起来。黑瞎子回头望望我们,只好停住脚步,无奈道:“这不是给你们拿来约会用的。”

按照这份图上所说,整个建筑外形是圆筒状的。我都看不懂视图上均匀分布圆周的黑圈代表着什么,这图毕竟不是施工图纸,也没有详尽的引申解释。我问闷油瓶这会是什么,他伸手在图上点了点,道:“像瞭望塔。”

黑瞎子见状,走过来道:“非常古老的东西,但未尝没有用。建造之初,大概就预见到了沙漠里的古怪。”

即使是埋在地下,也需要一套监听四周的机制,所以才有了那种四不像的房间。我点点头,一路看下去,感觉在看什么巨型商场地图,黑瞎子则是导购员。不同的区间各司其职,我没有一一分析,更何况也未必看得懂,只是暗暗感叹这地方真大。

黑瞎子敲敲墙,“看好了?”

我问:“当前我们的位置在哪里,你看得出来吗?”

黑瞎子好像气笑了,道:“你俩当真以为在逛街压马路?”

我折返到最初也是最大的一个图样,指着它道:“这是总体截面图吧,看得出来是往地下层层深入的结构。”

黑瞎子点头,看我脸色正经,手一指,道:“论深度,我大概只到过这层。”

“最下面一层,很明显有个开口,是向下的。”我道:“但是图上到此就没有了。整个工程下方,应该还有东西。”

本来在这地方造个建筑就困难无比,偏偏还选择了层式结构。越往下,排沙的难度只会成倍增加。所以一定存在一个理由,不得不钻到下面去。黑瞎子笑了笑,“以前从没去那里看过,说不定,只是废材的丢弃站。”

但其实我们每一个都心知肚明,没有那么简单。我想起来时途中所遇见的东西,转而又想到那些孩子的躯体,心里逐渐生出一个想法。“这地方的建造需要大量时间,正常来讲,一代人没法完成。但如果让孩子从十几岁开始就来负责的话……”

这种人选的要求势必非常之高,多半锁定在所谓的少年班了,再考虑到敏感因素,只能从某些家族中挑选。闷油瓶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,淡声道:“在时间方面确有可能,可丧命的方式很是古怪。”

我想了想,道:“也许后来,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,于是改变了最初的计划。”

“有些道理。”黑瞎子在一旁抱臂听着,“不仅仅是猜测,没准你们还能找到证据。”

我扭头看他,“你又知道?”

他对这个“又”似乎没有异议,思索后道:“我知道这里有一个房间,里面的东西我以前不感兴趣,没怎么翻动过,但是现在想来,你们可以看一看。”

我奇道:“你以前给霍家办事,不曾了解过这地方的原貌吗?”

他瞥我一眼,笑道:“没有那个闲工夫。”

相比之下,其实黑瞎子是所有人之中最自由的一个。到了某个阶段后,人就会明白,真相是不能给人自由的,可以让一个人解脱的只有他自己。选择不同,负重便不同。但,我也是用一份不自由,奢望去换取以后的自由。

黑瞎子口中说的那个房间,里面存放了很多记录文件。纸张陈旧得好像一碰即碎,我看了看地上那些成堆的牛皮纸袋,和闷油瓶分头逐一翻找有用的信息。

黑瞎子什么也不做,像个监工似的看我们忙活,仿佛很是感慨,“你们这些人还能走到这一步。我当初教完你以后,以为这门下徒弟的人数,很快就会归零的。”

我心想你的徒弟若活不了,那是你的问题。一些不靠谱的末流本事,他竟也好意思提。虽说现在看来那时给我奠定了基础,可更多的归功于之后闷油瓶教了些精髓。

我觉得黑瞎子很久之前应该也挣扎过一段时间,后来渐渐对命运抱着随波逐流的态度。所以他看到我们行动,内心一定十分微妙。

 

 

 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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